发现刑辩 || 一起交通肇事案件辩护的思考
关注发现，认识更多有温度、有灵魂的法律人
作为主要从事刑事案件辩护的律师，我团队的部分案件来自律所同仁的转介。本文分享的案件来自律所一位高级合伙人的转介，当事人J某，某事业单位的中层干部。J某来电话与我们约好了上午11点在律所会客室见面交流。
经J某介绍，我们初步清楚了案情。案件相对比较简单，在2021年11月某天的下午，J某驾驶的车辆在通过红绿灯口时，撞向了对向驾驶三轮车的王某，造成王某颅骨骨折，三人受伤，车辆、花台等物毁损，之后王某住院治疗十余天，但因肺部感染不幸死亡。交通事故责任认定J某承担全责，根据法律规定应当追究其交通肇事罪的刑事责任。J某为了保住工作，争取不起诉，进行了赔偿，取得了死者家属的谅解，也作了其他大量的努力，但反馈的信息表明其渴望的不起诉结果，实现的可能性非常小，其非常着急，通过朋友的介绍找到了我们，希望能实现其不起诉保住工作的愿望。
J某年届五十，长期从事管理工作，若此时真的因判刑丢了工作，即便是有期徒刑缓刑，对他及其家庭都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。而要保住工作，则需要不起诉、定罪免处的结果，最低也应是拘役缓刑。
对于他的诉求，以我多年的办案经验判断，应该说是很有可能的，但为什么会走到不可能一面呢，里面是否存在我们尚且不知道的原因？暂不得而知。
达成代理意向并完善了相关手续之后，团队立即开展了以下两个紧急工作：一名助理迅速检索5年内、10年内当地交通肇事罪不起诉的案例，并统计梳理特征、规律；另一名助理根据J某的介绍和提供的部分资料迅速撰写法律意见书。
经过案例检索，我们倍感希望，不起诉大有可能。
准备好交通肇事罪不起诉案例检索汇总统计表、法律意见书等各种资料后，赶在当天下午4点半之前，我和另一名团队律师陪同J某迅速赶往检察院，与承办检察官进行了沟通交流。
交流的结果很不理想！
检察官坚持认罪认罚量刑建议为有期徒刑10个月，缓刑1年，不同意拘役缓刑，更不同意不起诉。并且，检察官现场播放了交通事故撞人的视频，视频的某些细节对当事人不利，但当事人之前没跟我们清楚地说过。
认罪认罚，签还是不签？……经与当事人沟通后，决定认罪不认罚，不签，到法院再去拼一把。
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，经律师团队复盘，认为出现这样的结果，一定程度上是必然的。
存在的问题主要是：
时间太紧。当天是检察官通知当事人，要求其和律师到检察机关沟通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的最后一天，也是检察官办案期限的最后一天。若当事人不到的话，检察官就会通知公安机关逮捕当事人，因为检察官几天前就通知了他，并在中途予以了确认。
阅卷不能。J某之前委托的律师没有到检察机关去阅卷，我们迅速阅卷了解案情的想法也落了空，申请延期必会遭来检察官的反感，影响认罪认罚的沟通。
到了法院的审判阶段，最终结果能让当事人保住工作吗？
我们深感不安，更感到责任重大。辩护的重心和主要工作迅速转移到了法院审判阶段。
经阅卷后，律师团队达成以下共识：1、围绕死亡的直接原因入手，反复研究事故鉴定责任书，分析直接原因和根本原因对于因果关系认定的影响，必要时请专家辅助人出庭作证；2、研究论证引发肺部感染的外部因素，并收集本案被害人可能具备因素的相关证据材料；3、围绕导致撞车的原因进行分析，研究提出意外事故辩护观点：“高血压突发”致昏迷引发交通事故的可能性；4、收集、组织意外事故辩护观点的材料和证据；5、收集、组织当事人的品格证据，尤其是之前良好驾驶习惯的证据；6、检索当地法院近年来交通肇事罪判处免处、拘役以及适用缓刑的判决情况；7、收集社区同意接收社区矫正并监管的材料。
团队助理的案例检索给我们带来希望，结合其他材料，我们认为，本案当事人被判拘役缓刑是没问题的，J某的工作能保住！
按惯例，交通肇事罪在法院通常属于简易程序审理的案件，审理周期较短。在还没有完整地收集到上述几方面的材料，尤其是证明“高血压突发”致昏迷的有利材料时，法院通知律师提交证据和交换意见。
在交换意见的过程中，法官不同意律师关于本案系意外事故的辩护观点，即“高血压突发”致昏迷引发交通事故，并且不愿意接收律师为此观点准备的证据材料。对于其他观点和材料，法官原则同意。
怎么办？
换个角度，我们提出：当事人认罪认罚，可能的刑罚是什么？
定罪免处？
法官直接浇灭了我们的希望之火，并且说她判案近30年，就没判过免处，她认为不可能！
拘役缓刑？
法官表态，她个人觉得本案是可以这样判的，但需要进一步研究！
转机在即，胜利有望！
接下来很快就到了开庭的时间，庭审相对顺利，控辩平和开展，我们充分地发表了辩护意见，也提出了本案不能排除“高血压突发”致昏迷引发交通事故的辩护观点，但没有提交支持该观点的相关证据。有点小插曲的是，J某似乎忘记了我们给他的庭前辅导，有点入戏了，反复解释系“高血压突发”致昏迷引发交通事故，幸好法官没有认可。
当庭宣判，拘役缓刑，J某保住了工作！
回首这个简单案件的代理过程，不禁唏嘘！
J某错失了在检察院审查起诉阶段的不起诉决定，原因很多，但缺乏专业刑辩律师的指导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。
简单案件，辩护工作不能简单，律师若不用心，就很难有良好的辩护效果。
开完庭回律所的路上，我的助理很感慨地对我说道，跟着老师做了很多案子，多是大案要案，更多的是在尽律师的职责去争取一个罪刑相适应的结果，但内心深知多数人是做了错事的。从未有过今天这般，对一个当事人发自内心的同情。因为他就是一个兢兢业业的普通老实人，一个从未想过违法乱纪的老实人，一个已尽全力弥补因过失造成了危害后果的人。
是啊，本可以争取到更好的结果，本可以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权利，本可以不用在自己档案上留下这么不光彩的一笔……可是没那么多如果，也没那么多的“本可以”。
客户找到我们，总是满怀希冀，渴望我们拍着胸脯告诉他们“有关系能摆平”、“这事不大能搞定”，甚至我们心里也知道一个没有意义的承诺可能就会委托签单，但每次总是很一板一眼地说出“让我们介入了解案情后再判断吧”。
因为刑辩律师做的不仅是案子，也是别人的人生啊。
声 明
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，不得视为发现律师事务所或其律师出具的正式法律意见或建议。如需转载或引用，请注明出处。
蜀ICP备：17000577号-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