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叶一沙非一世界 ——也评张扣扣案辩护词
邓学平律师关于张扣扣案一审辩护词《一叶一沙一世界》在网络刷屏，辩护词全文通过“这是一个血亲复仇故事”、“张扣扣没有更好的仇恨排遣通道”、“复仇有着深刻的人性和社会基础”、“国家法应当适当吸纳民间正义的情感”、“张扣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”，于情于理、层层分析，读来让人艳羡邓律师的文采和博学，也让人感叹跑偏的职业定位竟然能如此吸引眼球。这是眼球的问题，还是我的问题本身的问题？
这是一篇八股式的辩护词
辩护词全文并未结合法庭调查中的举证、质证展开，而是在辩护人拟定的辩护框架中，挑选案件细节佐证辩护观点，要知道这样的套路法律人太会玩了。然而，这样的辩护几乎可以适用于所有的刑事案件，只要律师愿意，一定能够在任何一起刑事案件的辩护过程中运用如此路数。如果律师正好有邓律师这般文采，一起普通的盗窃案件辩护，一样能让看客潸然泪下。事后，还能说这是彰显司法人文关怀的绝佳机会，相信法院有勇气判决一起足以载入史册的案例……
“血亲复仇”早已作古。“没有更好的仇恨排遣通道”、“复仇有着深刻的人性和社会基础”似乎是说本次犯罪有其合理性，有点像三阶层理论中的违法阻却事由。“国家法应当适当吸纳民间正义的情感”，我们一直认为国家法一定包含了民间正义情感，但正如博登海默说的，“正义有着一张普洛透斯似的脸，变化无常、随时可呈现不同形状并具有极不相同的面貌，当我们仔细查看这张脸并试图解开隐藏在其表面背后的秘密时，我们往往会深感困惑。”
这是一场无效的辩护
平心而论，检察官的公诉意见可圈可点，在证据分析的基础上充分说理，在法律分析之后针对案件本身论证张扣扣的罪刑。身着检察蓝的公诉人尽责了，虽然脱下检察蓝后仍会觉得公诉人否认张扣扣自首自愿性有些“无情”，但那仍然是基于在案证据，并充分评估行为性质及认罪态度后，做出的符合职业定位的选择。辩护人既然是进行有罪罪轻辩护，而自首是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情节，辩护人本可以在事实基础上进行法律分析；而不是自顾自地宣泄情感，忘记了法庭辩护还是要以现有证据和法律为前提。
辩护人带着诗人的情怀，进行了一场富有感染力的辩护，但却让公诉人和法官无从在审判的场域里听取、采纳辩护观点。若在美国，这可能是一起被上级法院以无效辩护为由，要求重新审判的案件。辩护人基本能够预测法院的判决结果，故而选择以一种动情地辩护方式，意图打动合议庭刀下留人。我相信当庭发表这篇辩护词，除了旁听人员外，公诉人和法官一定能够在情理上被辩护人的文字所打动。但这种辩护却会让法律人不知所云，虽然我国法律没有对有效性辩护作出规定，但被告人至少应当获得辩护人的实质性辩护，即在阅卷、会见、法庭发问、举证、质证、辩论等环节中，质疑或反驳公诉人的指控。即使没有任何辩点（这一提法并不严谨），也应当让被告在司法审判过程中，感受到司法活动的程序正义；而不是在其生命的关键时刻，被律师的散文诗感动到哭。
这是一次容易激发民粹主义的辩护
在中国的法治环境下，这是一次意在让人“感动”的辩护，这种辩护方式拿捏不好的话，容易激发民粹主义，让民众在事实、证据、法律之外抨击司法活动和司法人员。辩护人在论证张扣扣犯罪的“被迫性”之时，应当充分考虑这种论证方式的非“法律”性。某种意义上说，该辩护词能够在网络刷屏，也意味着这种反理性论证方式的“魅力”和魔力。
请求法院考虑民间正义，实质是辩护人自圆其说地一种方式。辩护人先是构建了古今中外的“民间正义”，此后在没有现存有效法律的前提下，通过讲故事的方式拨动人们最柔软的心弦。若只是在法庭上宣读，公诉人和法官听完后也就忘记了，但在大众媒体面前，这便是一堂深刻地伦理学课。辩护人为我们梳理了各种生动的法制史素材，却未在现行法律之内论证被告人罪刑轻重，而现行法律恰恰是法庭审理案件这种活动的基石。此外，这种情感绑架法（辩护人用语“柔软的恳求”），动情的表达各种不杀理由，若最终还是被杀，容易在大众眼里将司法人员塑造的无情无意。当然，这都是后话。
最后，还是一句后话。本文只是我就一篇网络文章表达的一点想法。我不认识邓律师，但正如邓律师自己的标题“一叶一沙一世界”，通过文章我很敬佩邓律师的学识。写下一点想法后，文字本身就与作者分离了，所以文章就是文章，文章的观点也只是针对观点本身，与作者无关。因此，一叶一沙非一世界……
作者简介
蜀ICP备：17000577号-1